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赠品

    他们说话的时候,慎怡待在自己的房间里。纪则明找到她的时候,她正蹲在地上看自己的日记。

    听到开门声,她两指夹住摊开的笔记本,朝他扬了扬。

    “你看,我那时候还暗恋你呢。”

    尽管有许多坎坷和矛盾、踌躇和犹豫,可眼前这个人确实是自己年少时一场盛大的少女心事,如下了一场花瓣雨,将未来淋成花路。

    纪则明曾经和她说过一句话,他说有时候绕远路是有必要的。

    慎怡那时候不明白,不明白为什么双方确认了心意却仍不敢更进一步,不明白他明明也急不可耐却要欲擒故纵地给予她考察权。

    “他说,男朋友和朋友是不一样的。”慎怡读着自己的日记,“与其莽撞地在一起后又因为无法磨合而分开,不如给双方设立一个期限,在这个期限里如果彼此满意,再去真正地建立亲密关系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你知道吗,我当时只觉得你是在钓我,或者说给自己留退路。”

    纪则明心想,这些笔记本他一定要哄慎怡带回他们的家。

    他俯下身,借着她的手浏览过那行娟秀的字迹。他说的话他自己当然记得,但是从她的视角被记录下来,又是不一样的感受。

    “慎怡,”他解释道,“我是在给你留退路。”

    气氛变得有些严肃,她不想深陷其中,想开口问问他和父母谈的如何,可又觉得这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。

    倒是纪则明,拍拍她的肩膀,抽走了她的日记。

    “下去吧,妈妈应该有话要和你说。”

    慎怡一步叁回头地走了,他笑笑让她放心,暗地里藏好漂亮的笔记本,像恶龙偷宝藏。

    离开的时候爸爸刚好接回下课的慎悦,碰上妹妹亮晶晶的眼睛,慎怡却已经忘了回来的目的,只胡乱摸了摸她的脑袋,越过父母和纪则明,啪的一声自顾自地合上了车门。

    路上她歪着头靠在近窗的那边,一言不发,纪则明也没出声叨扰她,静静地开车,中途还接了个工作的电话。

    回到家,他才放手刹,慎怡就已经解开安全带走了。

    借着扑面而来的风声,他听到她小声地骂了一句,“……笨蛋。”

    纪则明的心原本被悬在崖边,她浅浅两个字,便八仙过海地将他救回。

    他并不操心那份协议她有没有签,因为他相信她的家人会想办法让她对这份保障点头。

    只是慎怡当惯了象牙塔上的公主,对这样现实的事情会产生暂时接受不能的抗拒,纪则明都理解——她想要的爱情是极致的纯粹,并没有错。

    但吃晚饭的时候她却自己提起了这件事。

    她说她看过了,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,问纪则明会不会感到后悔。

    他说怎么会呢。

    “比起你爱我,我更希望你多爱自己。”

    慎怡对他的话感到口目瞪呆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吗,即便是我爸妈,有的时候也会因为钱的事情吵架。尤其是刚结婚的时候,双方家长因为财产和房车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,每个人都想掌握话语权,每个人在任何关系里,无论是出于欲望还是自保,都会想要得到具有重量的权力……你为什么不呢?”

    纪则明只是平静地看着她,好像他做的这些事情并没有让他倾尽所有,好像这些东西真的只是身外之物。

    慎怡有时候会觉得,他才是活在理想主义里的傻瓜。

    “不是说过了吗?”他说,“……所有人都说我很好,但只有你知道,我不好。”

    慎怡的手抖了抖,连握住勺子的力气都忽然撤去。

    这是当年面对他家人刁难时,纪则明和她说过的话。

    “慎怡,你接受了不好的我。”他垂下眼睛,不再与她对视,“你就把这一切当做赠品。”

    餐桌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
    纪则明盯着她的碗,她的饭还是只吃了一小半,旁边堆着的残骸也并不多,焦躁的感觉又涌上来,不知如何开口,不知怎么哄骗,他想自己总是忐忑的,在她所有未到来的回答里。

    良久,她抽了下鼻子。

    “……可是纪则明,我买什么从来都只是因为我想要那样东西,而不是为了赠品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寒冷的夜晚他们裹在薄薄的被子里,比暖气更令人感觉到热意的是对方的体温。

    某次碰撞里,慎怡的脑袋不慎撞到床头,纪则明笑不出来地要开灯去看她的伤口,却被她握住手臂阻止,她要他别管这些了,她想继续。

    黑暗里只有彼此的眼睛里蒙着的水光在晃动,像湖面的月亮,那样近在咫尺,又无法伸手触碰。

    慎怡今天很大胆,好像抛去了所有害羞的心情,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,指甲在后背挠出一道又一道痕迹都没有求饶,反而让他再往里一点,全部填入自己的身体里。

    爱与欲是交织的,当一方溢出来的时候,为了平衡就得倒到另一个瓶子里,可没有人告诉慎怡,这两个瓶子都装满了该怎么办。

    她一遍又一遍地摸着纪则明的后背,像安抚,像欲求不满,像一种另类的表达。

    他从额角滴落的汗水比眼泪晶莹,落在她赤裸的胸口,顺着湿透的肌肤滑下去。

    纪则明一边揉她的胸,一边摸她的心跳。

    感受到她的鲜活,他好像才活过来。有时候他会荒唐地幻想,他并不是人类,而是一种难以独立生存的宠物,而慎怡是他唯一的主人,是用爱与血肉将他豢养的神。

    他没办法失去他赖以生存的培养皿。

    “慎怡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嗯?”

    “不要离开我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你保证。”

    “我保证。”